坚持批评的独立人格。我始终认为,搞学术研究,包括外国文学研究,研究者都应有自己的个性,即不依附他人的独立性。只有批评者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,批评才有生命力。否则,人云亦云,就是再广征博引,话说得再动听,也是苍白的,因为没有自己的东西。德国汉学家顾彬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评价,之所以在我国文坛引起巨大反响,就因为他没有步中国批评界的后尘,重复我们说过的话,却发出了自己独特的声音,提出了惊世骇俗的“垃圾说”和“不懂外文”说。
有人认为,在外国文学研究领域要出新很难,因为外国的研究者既无语言障碍,又比我们更熟悉自己的文学,如果研究某一题材有年,更是该说的都已被说尽,再要启口焉能不重复?我却认为,外国学者确有他们的长处,但我们自有我们的优势,只要不跪着去看别人,就不会觉得谁都要比自己高大。我们与外国学者的生存环境不一样,文化传统不一样,意识形态不一样,个体的人生经历也不一样,因此批评的视角会有所不同,看问题的方式各异,观点也不尽相似,只要用心,又不为偏见所左右,我们总会有新的发现,把同一题材的研究推向前进,犹如一个旅行者,踏上异国的景点,常能发现当地人因为司空见惯、审美嗅觉麻木而迷失的东西,发掘出处于湮没之中的大自然之美。
要保持批评的独立人格,必须坚持批判精神。也就是说,对前人的见解要考量,要衡测,要评估,判断其是否正确,而不能因为论家的声誉,或者其外国国籍,想当然地接受,更不能轻易地将其视为指导性理论,全盘用来解读具体作品。外语专业出身的学者,尤其要注意摆脱长期形成的思维奴性,纠正对外国评论家的观点“来者不拒”的态度,可惜这样的态度在当前外国文学评论界不属少数。
要保持批评的独立性,我们不妨运用逆向思维的方式对待他人的观点。例如在众多评论说及作家作品的长处时,你不妨考虑一下有无短处可言,其短处何在?当论家对某一文学现象采取否定态度时,我们应当同时想到有否值得肯定的地方。当评论集中在作家的“男子汉”形象时,是否也可以挖掘一下其笔下的女性形象,如此等等。这种辩证态度有助于全面看待作家作品,防止批评的片面性。
我在撰写《澳大利亚文学史》过程中,对保持批评的独立性深有体会。澳大利亚的殖民主义时期文学,因为诞生在建国之初,母国文学的烙印较深,不少作品的表现方式都是英国文学的移植和模仿,多位澳大利亚评论家对其持否定态度,认为“对我们来说,是全然无用的”。而我却认为,早期文学既然存在过,而且由此衍生出后来的文学,必然有其价值。我在仔细研读了早期小说和诗歌以后,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,并进一步发掘出早期文学的两大贡献:一是准确地反映了那个过渡时期的社会存在;二是艺术上为尔后的文学民族化做好了准备。唯物史观告诉我们,不能割断历史,没有先前的文学“舶来品”的存在,不可能有后来真正的澳大利亚文学。
也许正是由于保持批评的独立性,这部《澳大利亚文学史》出版后获得了国内外同仁的好评。在国外,《澳大利亚书评杂志》称其为“中国澳大利亚文学研究的里程碑式的著作”。在国内,根据《外国文学评论》2006年第3期一篇研究文章统计,2000—2004年的5年间,全国被引用的一共11282种外国文学图书中,《澳大利亚文学史》名列被引用最多的前30本书(包括马列、鲁迅论外国文学作品),列第19位。